鞭炮声里的新年课

"啪——"窗外炸开的二踢脚惊得我差点摔了手里的糖瓜。爸爸笑着把我抱到红漆斑驳的老窗台边,指着远处雪地上奔跑的孩子们:"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可比他们淘气多了。"

1983年的腊月廿八,寒风卷着碎雪扑在老宅门楣褪色的"福"字上。十岁的林小川踮着脚偷看爷爷锁进樟木箱的宝贝——三挂用红绸系着的千响鞭炮,金色纸屑在木箱缝隙里闪着细碎的光。院墙外传来铁蛋的暗号,三声布谷鸟叫穿透结冰的琉璃瓦。

"爷爷去供销社扯红纸了。"小川把冻得通红的手揣进棉袄,故意踢了踢烧得正旺的炭盆。铁蛋顶着一头冰溜子钻进来,鼻尖还沾着扫尘时蹭的蛛网:"今年咱们自己做'冲天炮',保管比村头二柱子那挂响!"

两个身影叠罗汉似的攀上老榆木衣柜,铁蛋的棉鞋在箱盖上蹭出道白印。红绸散开的刹那,小川突然按住伙伴的手:"爷爷说这鞭炮要留到除夕祭祖......"

"胆小鬼!"铁蛋扬了扬从灶膛顺来的香头,"你不想看鞭炮把雪地炸出金元宝?"窗外的北风突然卷起扫成堆的枯叶,裹着隔壁王婶家新熬的麦芽糖香钻进鼻腔。小川喉结动了动,扯下半挂鞭炮塞进裤兜。

暮色漫过贴满新窗花的木棂时,两个黑影溜到晒谷场。铁蛋哆嗦着把香头凑近引线,小川却盯着鞭炮红纸上的金粉发愣——那是爷爷用米汤一张张糊的。"嗤——"火舌突然窜起,本该直冲云霄的鞭炮竟横着飞进草垛,枯黄的茅草瞬间腾起橙红火苗。

"着、着火了!"铁蛋的棉裤被火星烫出焦斑。小川抄起竹扫帚拼命拍打,浓烟却惊动了祠堂里糊灯笼的大人们。火苗将熄时,他看见爷爷拄着拐杖站在焦黑的草垛前,羊皮袄上还沾着写春联的墨迹。

"跪下。"爷爷的声音比檐下的冰锥还冷。祠堂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在烛火中忽明忽暗,小川盯着青砖缝里自己扫尘时漏掉的瓜子壳。"知道为什么过年要放鞭炮吗?"

"驱赶年兽......"小川的棉鞋在砖地上磨出吱呀声。

"西汉东方朔在神异经里写,山臊恶鬼畏火光爆竹。"爷爷用火钳拨弄炭盆,爆开的火星像缩小版的烟花,"可你们今天倒成了捣蛋的年兽。"铁蛋"噗嗤"笑出声,立刻被爷爷瞪得缩成团。

除夕夜,小川摸着红肿的手掌心蹲在灶房。奶奶把包着铜钱的饺子捞进青花碗:"你爷爷把剩下两挂鞭炮都拆了。"热气模糊了窗上的生肖剪纸,却遮不住院里那捆扎着竹筒和火药的奇怪物件。

子时的更鼓响起时,爷爷抱着个裹红布的大家伙走到院中。点燃引线的瞬间,十二支裹着金粉的竹筒次第升空,炸开的不是震耳欲聋的声响,而是漫天纷飞的彩色纸屑,每片都写着吉祥话。"这是唐代'爆竿',鞭炮的老祖宗。"爷爷把香塞进小川手里,"来,把我们的文化传承下去。"

正月清晨,小川和铁蛋挨家挨户作揖拜年。路过晒谷场时,他们特意在焦黑的草垛旁放了捆新茅草。铁蛋忽然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:"用压岁钱买的,等你爷爷生日......"

朝阳跃上贴着春联的门楣,崭新的"爆竹声中一岁除"在晨光中泛着金辉。远处传来货郎的叫卖声,冰糖葫芦的甜香混着硫磺味,在雪地上酿出浓浓的年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