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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惊醒了小葵。她赤着脚跑到客厅时，看见爸爸正蜷缩在地板上，沾满泥浆的雨衣还在滴水。妈妈颤抖着举起手机，救护车蓝红交错的灯光透过雨帘在墙壁上跳动。
"是工地脚手架塌了。"妈妈用消毒水擦拭爸爸额角的伤口时，小葵听见护士这样低语。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雨腥气在病房里弥漫，她攥着书包带数监护仪跳动的绿点，妹妹糖糖把脸埋在她校服里抽泣。
当纱布蒙住爸爸双眼时，小葵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。主治医师说视网膜神经受损可能不可逆，妈妈连夜把缝纫机搬进客厅接服装厂零活。才十二岁的小葵开始学着煮全家人的饭，每天清晨五点蹑手蹑脚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莴笋叶。
直到某个黄昏，阁楼木箱里滚出个牛皮纸包。二十颗葵花籽躺在泛黄的说明书上，爸爸遒劲的字迹写着"给小葵十岁生日礼物——会转头的神奇花朵"。"这是爸爸出事前准备的？"糖糖踮着脚凑过来。小葵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未兑现的承诺，爸爸说要在院子里种出能跟着人转的向日葵。
当晚的番茄蛋汤格外咸，小葵看着爸爸摸索着汤匙却碰倒水杯，突然把葵花籽拍在餐桌上："明天开始种花！"妈妈缝纫机的哒哒声停了，糖糖的筷子掉进汤碗溅起水花。
"瞎胡闹。"爸爸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，"我现在连种子和石子都分不清。"
"您分得清！"小葵抓起爸爸的手按在种子上，"凹凸的是纹路，光滑的是石子。"月光穿过百叶窗，在爸爸凹陷的眼窝投下细密的光栅。当第一颗种子被他准确挑出来时，小葵看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。
破陶盆是从垃圾站捡回来的，糖糖用蜡笔在上面画满歪扭的太阳。爸爸在晨露未散时扶着墙沿摸到阳台，指尖抚过湿润的土壤说"太浅了"。小葵举着他的手教他挖坑，突然发现爸爸掌心的茧比自己记忆中厚了许多。
第七天清晨，糖糖的尖叫炸醒了整栋楼。两株嫩芽顶着种壳破土而出，像戴着小丑帽的绿精灵。爸爸蹲在花盆前整整三小时，直到妈妈举着缝到一半的衬衫来找人。"是西南方向，"他忽然开口，"芽尖都朝着阳台玻璃歪——它们在找太阳。"
那天晚饭时，爸爸第一次准确夹到了腌黄瓜。小葵偷偷把最大的那块埋进他碗底，听见他喉咙里滚过一声闷笑。当第十八株向日葵开始结盘时，爸爸已经能摸着墙壁独自给花浇水。某个满月夜，小葵发现他站在怒放的花丛中，银白月光流淌在他新长的胡茬上。
"我听见夜莺在叫。"爸爸忽然说。小葵竖起耳朵，只听见晚风拂过花盘的沙沙声。但第二天清晨，蒙尘三年的二胡声从储物间飘了出来。金黄花海随着光明行的旋律轻轻摇晃，妈妈踩着缝纫机的节奏，糖糖在晾晒的被单间追逐翻飞的蝴蝶。
救护车那天漏踩的水洼里，如今游着六尾锦鲤。小葵把最大那尾命名为"葵花子"时，听见爸爸在身后轻笑："该改名叫'小向导'才对。"他蒙着灰翳的瞳孔映着粼粼水光，倒比满池夕阳更明亮。
